原标题：梁建章：如何化解美国对中国的科技封锁
作者：梁建章
上周中美第一阶段的贸易谈判已经告一段落，但是，美国近日又宣布限制某些AI技术出口到中国。与此同时，美国仍对包括华为在内的一大批中国企业实施禁运。可以预见的是，中美之间的科技战争将长期存在。
考虑到美国目前占据着世界创新价值链的顶端，所以出于维持其创新优势的目的，美国势必尝试进一步封锁中国的创新。如何化解美国的封锁，将成为中国经济下一阶段发展的最大难题。其实，我们在这道题目面前别无选择，除了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包括维持数量人口稳定）以外，中国唯一的对策就是要加速开放——必须全方位地加大开放，来化解美国的科技封锁。
全方位的开放，应当包括这几个方面：商品交流，人员交流，资金交流，还有信息交流。本文将从以上四个方面，来讨论如何增加开放的力度。
一、商品交流
在商品交流方面，中国的开放程度已经保持很高水平。2019年，中国货物贸易进出口总值达到31.53万亿元，超过美国，成为世界货物贸易的第一大国。中国的平均关税额是3.5%，比发达国家略高（美国是1.6%，欧盟是2.5%），但已低于大部分发展中国家。中国和很多国家都有自由贸易的协定。每年还举办世界上最大规模的进博会来促进贸易。总体而言，中国在商品贸易领域的开放程度已经很高了。
不过在商品交流方面，中国依然存在进一步的开放的空间。中国内地完全有能力对于大部分工业品实施零关税，像中国香港一样成为自由贸易港。这种完全开放的自信，归功于中国制造业的强大，毕竟我们拥有世界上最大的制造业供应链集群。如果中国加大开放商品贸易，甚至实行零关税，就可以进一步降低成本和提升效率，非但不会削弱制造业的优势，反而能强化中国作为世界制造中心的优势，这也会促进相关领域的创新，提升中国的制造业的附加值。
而且，中国单方面推广零关税还将大幅度提升国际形象，完全开放自己的商品市场，是用实际行动去兑现促进世界共同的承诺，充分显示大国的责任和风度，和美国最近实行的单边主义和重商主义形成鲜明对比。此举可以令中国彻底赢得其他贸易伙伴的尊重和认可，成为世界贸易开放的领导者。
二、人员交流
人员的对外交流，对于创新同样非常重要，包括商务、旅游、留学和学术会议等等。人员交流有两个维度，一是中国人走出去，二是外国人走进来。在走出去方面，中国做得特别好，出国留学生数量世界第一，出国人次世界第一，2018每年出境人次高达1.5亿，远远超过美国（0.93亿）。
相比之下，吸引外国人来华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以入境旅游为例，这是世界很多国家出口商品和外汇收入的最主要来源。遗憾的是，入境旅游却是中国经济的软肋，常年处于低迷状态，每年入境的外国人数（不含港澳台）停滞在3000万左右，对GDP的贡献仅为0.5%，远低于2-3%的世界平均水平，在世界主要经济体中垫底。据分析，由于入境旅游低迷所造成的外汇输入减少，高达1000亿美元到2000亿美元，相当于中国整个贸易顺差的一半。
入境旅游的低迷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外国人在中国旅游时上网不便。国际漫游又贵又慢，WIFI上不了国际主流社交网站，连主流邮件系统如Gmail和主流视频娱乐网站如Netflix都上不了，在中国旅游时拍的美照也无法在社交媒体分享。多天断网的顾虑，会令很多外国游客望而止步，尤其是那些高端的自由行客户和年轻人客群。所以对入境游客，建议大幅度降低漫游费，以及开放外国游客WIFI登陆国际主流网站，
国际网络不畅，也不利于吸引全球的人才到中国来交流和工作。试想，你愿意去一个上网不便的地方去旅行或工作吗？最近，美国正在对与中国合作的很多科学家施加压力，其中有很多是华人。面临这种局面，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愿意考虑回国发展，但上网不便却成为一大顾虑。他们担心回到中国以后，和国际的学术界和企业界的交流就会不方便。就连他们的小孩都会竭力反对到中国来，因为小孩喜欢的各种娱乐、教育和社交网站都会卡壳。
另外，我们在签证方面还有很大的开放空间。总体来说，中国签证的便利程度还是比较低的。最近越来越多的国家开始提供电子签证，如印度，这样可以大幅度提升便利程度，中国也可以对主要发达国家实行网络电子签证，从而大幅度提升便利性，促进来华旅游、留学和交流。
三、资金交流
对外资金交流的畅通，实际上是对外人员交流和商品交流的必要条件之一。在一般贸易的资金流通和外汇开放性方面，中国已经做得很好。商品贸易和人员交流的外汇兑换，都基本没有障碍。但是在投资和金融开放方面，中国现在还比较谨慎。我们认为，这种谨慎对于避免金融风险是非常有必要。同时，对于科技创新相关的产业资本，中国则一直非常开放。2018年实际利用外资1383亿美元，在全世界仅次于美国。例如，中国最近用优惠政策吸引特斯拉到中国投资建厂，从而促进中国新能源汽车产业的发展，体现了中国对于产业资本的开放态度。
当然，中国在资本开放方面还有进一步可提升的空间。中国的高科技行业尤其是互联网行业，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国际的风险投资资本。国内的很多互联网公司，都是在以美国为主的风险投资资本支持下发展起来的。可惜的是，由于当时的中国资本市场（股票市场）并不对有外资背景的互联网公司开放，导致绝大部分互联网公司不得不到国外去上市。如果未来的中国资本市场能够对外资企业开放，就能促进世界的资本进一步流向中国。
最近中国政府正在进一步开放中国的金融行业，这对加强中国和世界其他金融强国的联系，尤其对加强与欧洲、美国的联系非常有好处。资本的交流促进，不仅可以促进贸易和创新的交流，还可以真正做到利益捆绑——所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果美国最好的公司（如特斯拉），不仅在中国有工厂，在中国有客户，同时自身还有中国的股东。同时，如果中国最好的公司也在美国有客户、有员工、有股东，那么，中美之间还怎么可能脱钩呢？
四、信息交流
在互联网时代，信息交流的畅通尤其重要，其重要性不亚于商品交流和人员交流，而且信息交流畅通还会促进商品和人员的交流。遗憾的是，中国对外信息交流的便利程度，远远落后于对外商品交易的便利程度。
目前，国外排名前十的网络媒体中，有八家完全不能在中国访问，仅仅这八家占了整个中国以外世界互联网访问量的将近60%，其管制严格程度超过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下图比较了一下非西方国家如俄罗斯、越南等国的国际互联网管制状况。
数据来源：根据网络资料整理
严格管理国际网络，当然具有其正面的作用，比如维护国家安全、防止造谣传谣等，但其负面效应也是值得分析的。只有我们充分理解国际互联网管制的正面和反面的作用，才能在管制国际互联网上把握好度。
现在美国政府正在千方百计劝诫美国（甚至于全球）的企业和大学对中国实行封锁，试图借此扼杀中国的科技创新。可见，如果不能畅通地对接全球的资源，这对整个中国高科技产业会形成致命打击。
即使能够勉强翻墙，由于翻墙软件的不稳定性和速度限制，国内的学者要做一些世界范围的调研，获得一些国外的数据和研究成果，都很不方便。这不利于国内的学者借鉴全球的知识和经验，也不利于和海外同行交流。中国的企业研发人员也有同样的困扰，获取一些国外的研究成果和国外同行交流都很费力。我的一个朋友是国内某创业公司的CTO，想参加Youtube上的一个人工智能培训课程，翻墙搞了两个小时，最后还是因为速度太慢而放弃了。就连一些国际会议，也是因为中国上网不便，最终选择在中国以外举办。
当然有人会说，只要确保少量科研人员能翻墙就可以了。但现在和创新相关的，不仅仅区区的几千人，而是千百万分布在各个企业和学校的研发人员，还包括其他专业人员，例如营销、产品、服务等专业管理人员。阻碍普通人的国际交流，会使他们的创新和创业的视野有很大的局限性。不单科技创新，文化创新也会受累于国际交流不畅。当前，文化娱乐产业在GDP的占比越来越大，而且中国企业在游戏、流媒体等方面已经崭露头角，未来文娱产品有望成为中国出口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我们的文创工作者远离全球主流社交网络，不能紧跟世界文化的潮流和时尚，就难以创造出全球消费者喜欢的文化产品。
中国过去依靠出口制造业产品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这主要因为制造业产品的质量有客观标准，酒香可以不怕巷子深。但是，未来如果要大幅度提高中国品牌的含金量，或者发展更高附加值的体验型产业如旅游文化产业，就需要我们更积极主动地宣传和推广。国外主流社交媒体交流不畅将是中国企业走出去的软肋，如果中国企业不熟悉国际媒体，就无法很好地推销我们的品牌故事和文化理念。举个例子，入境旅游其实是一种高端的文化产品出口，倘若一个旅游目的地的地方政府，无法有效通过Facebook介绍当地的入境旅游，其推广效果注定不会好。
不仅企业和政府的对外宣传途径受阻，被阻隔的还有民间口口相传的传播途径。要知道，用户在社交媒体的口碑传播，如今是商品传播最重要的途径。中国每年有那么多人出国留学、旅游，会讲英文的人口也有几千万。如果他们活跃在国外的社交媒体，就可以成为中国商品、服务和文化最好的传播者。中国人出国旅游或者出差，有时候会交到一些当地朋友，但是由于外国人大多不用微信，而中国人又用不了全球的主流社交媒体，导致我们和外国朋友分开以后就“失联”了。如果能够开放使用国外主流媒体，中国人就能更多地和外国人交朋友，这可以促进各方面的国际交流，包括文化交流、商业交流和学术交流。我曾经添加很多国家旅游局官员的Facebook，但由于无法在国内保持联系，时间一长也就疏远了。试想，如果一个外国人的朋友圈有不少中国朋友，是不是就更愿意到中国来旅游、看中国的电影或者买中国的商品呢？
中国的整体形象或者软实力，是影响高端商品出口和创新型人才引进的重要因素。目前西方主流媒体经常针对中国进行负面报道，有些是夸大甚至不符合事实的。我们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有理有据的反驳。这种反驳可以不仅仅来自官方，也可以来自民间。中国普通民众，尤其是年轻人，不仅英文好，而且具备国际视野。他们经常出国，回来后能够特别深刻地感受到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祖国所取得的巨大成就。中国普通民众的声音，可以有力回应西方媒体对中国的负面报道。而且，民间的正面声音是最有说服力的，来自中国普通民众的有理有据的正面声音多了，西方的普通民众甚至于西方媒体对于中国的偏见也会逐步改善。适当放开国际主流互联网可以体现我们的自信心。其实，放松屏蔽，虽然也有一些负面的声音流进来，但必然会有更多正面的声音流出去。
比如说，近几年外国媒体对中国负面报道的主题之一是环境污染，这对中国的入境旅游和吸引人才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在国外的有关中国话题的论坛上，每当我看到有关中国污染的不实论述，就会尽量去反驳，用我亲身的经历告诉这些人，中国政府近几年在治理空气污染方面成绩卓著，大城市的空气质量已经大幅改善，甚至比绝大多数发展中国家要好很多。但在国外媒体上，来自中国的声音还是太少了，导致很多不实或者过时的负面报道要很长时间才能得到纠正。所以，我们应该鼓励更多正面的声音出现在国外网络媒体上。这种声音不只涉及时政，还可能是各种角度和各种版本的中国故事，比如像李子柒这样的中国故事，可以正面提升中国的整体形象。反之，如果在国际主流互联网上长期缺失中国声音，就会妨碍我们提升国际形象。相信随着中国国力和生活水平的继续提升，中国人未来对本国的文化和制度将更具自信心，也会深刻认识到西方社会的很多问题和偏见，中国人尤其是中国的年轻人，有能力向世界正面传播中国的故事和文化，可以和全世界人民交朋友，帮助传播中国的商品和正面的形象。
我们的建议是，在有效管控的前提下，可以适当开放国际非政治内容尤其是教育和科研内容的网络管理。当然，具体的管理和技术方案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不过总的来说，中国强大的软件和技术能力应该能够构建起更智能的国际互联网防火墙，既可以杜绝具有危害性的信息，同时又对绝大多数人形成无痛的透明的墙，避免那么多人被迫使用既不安全又不稳定的翻墙软件。如果能够建成这样的智能防火墙，就会把对外交流不畅的代价降到最小。
总结和政策建议
在美国试图封锁中国创新的背景下，中国必须加速开放的力度，包括在商品、人员、资金和信息方面进一步加强开放的力度，包括国际网络在管控下的适度通畅。
一些具体的管控下的适度开放的建议：
进一步降低关税，对于大部分制造业商品实行零关税，从而巩固世界制造业中心的地位。
进一步提升获得签证的便利度，推广网络签证，从而促进来华交流，留学和旅游等人员交流
进一步开放金融市场，开放外资企业在国内资本市场上市，加强中国和世界尤其是美国的资本纽带，降低脱钩的风险。
在控制敏感内容和关键字搜索的同时，开放国际科研和教育等非政治内容的访问和搜索。有条件开放国际社交媒体，前提是用户必须实名注册，从而在开放的同时实行有效管控。
综上所述，中国经济的创新力源泉，是其超大规模的开放网络，而超大规模则立足于世界第一的人口和人才规模，开放网络就是中国商品和人员对接全球的能力。这种超大规模的开放网络成就了世界第一的制造业，未来有可能成就世界第一的文旅产业和创新产业。美国作为中国创新的最大的竞争对手，已经充分意识到这一点，试图通过对我们进行科技封锁，阻碍我们对接全球资源的能力，尤其是对接全球信息和资本的能力。我们的化解封锁的对策，应当是继续做大做强这种超大规模的开放网络，做大就是要提高生育率来保持人口规模的优势，做强则是要加强对接全球资源的能力，这就需要我们要采取措施并进一步开放商品、人员、资金和信息的交流，尤其是要补上我们对外信息交流不畅的短板。游戏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