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甜」的电子烟，才是更好的香烟替代品

所有水果味都将成为历史，再不囤下手慢了都是人家挑剩的，而且价格将会一天比一天高。

像这样的电子烟微商还有很多，他们频频在朋友圈或私聊窗口提醒你时间紧迫：5 月 1 日起，电子烟只剩烟草味了。

▲ 图片来自：电子烟微商

这是因为近日的两个重磅文件。

3 月 11 日，《电子烟》国家标准（二次征求意见稿）发布，称「雾化物设计不应对未成年人产生诱导性，不应使产品特征风味呈现除烟草外的其他风味」。

同一天，国家烟草专卖局发布《电子烟管理办法》，5 月 1 日起正式实施，其中有一条：「禁止销售除烟草口味外的调味电子烟和可自行添加雾化物的电子烟。」

口味限制意味着电子烟的吸引力大大降低，也意味着它的「替烟」属性更加明确。

电子烟不「甜」了

国内主流电子烟为「雾化型电子烟」（ENDS），通过可充电锂电池产生电流，将含有尼古丁和香精成分的甘油或丙二醇溶液雾化，模拟卷烟燃烧产生的烟雾，产生类似的「击喉感」。

其中，尼古丁解瘾，香精带来不同口味。

▲ 雾化液成分. 图片来自：悦刻

草莓雪冰、多汁葡萄、桃气乌龙、爆柠樱桃……TIT 创意园悦刻专卖店的货架上，陈列了 20 多种电子烟口味，却丝毫不见烟草味的踪影。工作人员小伍告诉爱范儿：

烟草味很小众，喜欢的人很喜欢，不喜欢的一口也抽不了。受众比较少，出样也是浪费空间。

只允许烟草味，相当于减掉 95% 的味道，90% 的用户都抽非烟草味。

▲ 电子烟口味. 图片来自：Reuters/Aly Song

有 20 多年烟龄的代代，在抽电子烟之前已经开始抽爆珠类香烟，她无法接受完全的烤烟或混合型烟草，最喜欢的电子烟口味是绿豆冰棒，现在只想等手上这批烟弹抽完。

她曾经试过烟草味，再没有第二次，「完全不像烟草，特别奇怪，不能接受」。

将电子烟作为刚需的 Ekour，平均 2 到 3 天一颗烟弹（约等于 2-3 包烟），他最爱番石榴味，因为「很像小时候番石榴糖果的味道」，打算在 5 月 1 日前少量囤货并减少抽烟次数。

华强北有许多数码店兼卖烟弹，Ekour 常走的买烟渠道因为年后市场停工和新规影响，现在已经逼近专卖店的价格。

▲ 最近的电子烟价格. 图片来自：Ekour

对于他们来说，方便、味道多、无焦油、含尼古丁、没有糟糕烟味，或多或少都是选择电子烟的原因。口味不一定位列第一，却必不可少。

丰富口味讨烟民欢喜，也被认为是吸引未成年人抽烟的罪魁。禁止非烟草味的规定，前一句便是「不应对未成年人产生诱导性」。

小伍、代代和 Ekour 都对这一点表示赞同。在他们看来，电子烟的水果味、饮料味比香烟更好上手，容易吸引本来不吸烟的年轻人，使其不知不觉成为尼古丁使用者。

▲ 图片来自：unsplash@wldvbs

捉鬼是一名前电子烟用户和传统烟民，他不在乎电子烟的尼古丁，只是将它当做有味道的烟雾，用来「过嘴瘾和提神」。但他发现抽电子烟后，自己的抽烟频率更高了：

一是它太方便了，能抽的场所比香烟多；二是新鲜感、好奇感以及它的口味。这样的话，吸食的量、身体习惯或者说心理暗示可能更强。 电子烟被资本用各种东西包装，对一些老烟民其实没有什么意义，但青少年的电子烟使用率太高了，这个确实不太好。

2021 年 5 月，国家卫健委与世界卫生组织共同发布《中国吸烟危害健康报告 2020》，其中提到，「加味」是吸引青少年尝试电子烟的重要原因。

另据美国疾控中心（CDC）《2019 年全国青少年烟草调查》，当年有 620 万中学生使用烟草制品，其中近十分之七（430 万）使用调味烟草制品，电子烟连续第六年成为高中生（27.5%）和初中生（10.5%）最常用的烟草产品。

▲ 图片来自：CDC

与此同时，多种因素影响青少年使用电子烟，最常见的三个原因是：我对它们感到好奇（55.3%）；朋友或家人使用它们（30.8%）；它们有薄荷、糖果、水果、巧克力等多种口味（22.4%）。

可以看出，口味对于青少年的吸引力确实不小。

2020 年 1 月，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发布美国电子烟新政，禁止烟草和薄荷醇以外的换弹式电子烟在市场上销售，从而「应对令人不安的青少年电子烟使用流行病」。

▲ 图片来自：FDA

这次的国家标准和管理办法，像是在 FDA「口味禁令」后「更上一层楼」。

不过，在只允许烟草味的同时，意见稿允许适量添加 101 种添加剂，包括八角茴香油、咖啡提取物、可可提取物等，「八角茴香烟草口味」「咖啡烟草口味」等有可能被调配出来。

但注定失去的水果味、饮料味，不可避免地成为许多成年电子烟民的「切肤之痛」，网易云上有一首歌就叫《我要抽水果味的电子烟》：

我失去了它，水果味的电子烟，缤纷的眼前，只剩下呛人的烟草。

比口味更有争议的事

2003 年，药剂师韩力因「想戒烟」发明了电子烟。这一初衷为电子烟的过度商业化所改变，也因为电子烟本身而被质疑。时至今日，电子烟究竟能不能拿来戒烟，依旧众说纷纭。

英国公共卫生部（PHE）委托的一项专家审查表明，在最理想的情况下，电子烟的危害比烟草低约 95%，有助于戒烟。这已是电子烟行业人手一份的「参考文献」。

《柳叶刀》的一篇文章则对这项审查的专业性和利益相关性表示质疑，认为其证据不够、方法论薄弱。

今年 1 月，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研究人员发表了一项研究，以 3578 名尝试戒烟者和 1323 名吸烟者为研究对象，评估 2017-2019 年电子烟在戒烟上的有效性，戒烟被定义为 12 个月及以上不用烟草和任何新型烟草制品。

2017 年是美国电子烟销量快速增长和尼古丁含量增加的时期，但是这种增长没有提高戒烟成功率或防止复发。

而英国诺丁汉大学教授 John Britton 认为这一结论有失公允，理由是「数据混淆」：最上瘾的吸烟者，曾使用尼古丁替代疗法戒烟但未成功，或者拒绝戒烟，然后尝试电子烟。

2021 年 5 月，世界卫生组织在世界无烟日前夕指出：

关于电子烟作为戒烟辅助工具的科学证据是不确定的，这些产品对戒烟是否有任何作用还不清楚，从传统烟草产品转向电子烟不等于戒烟。

▲《低俗小说》剧照. 图片来自：豆瓣

所以，更为保守地说，电子烟只是一种为烟民「减害」的传统烟草替代物。

但这显然和戒烟的概念不同。

一方面，从不抽烟的人不应尝试电子烟，这一点是所有人的共识；另一方面，谈论减害不能抛开电子烟的参照对象。

▲ 图片来自：henryford

香烟危害众所周知。

人们为了尼古丁而抽烟，但患癌的主要原因是有机物不完全燃烧形成产生的焦油。香烟燃烧后产生的化学物质可达 7 千种，FDA 列管的有毒化学物质 93 种，明确致癌物有 78 种。

电子烟和香烟最大的不同在于，只需雾化不用燃烧，不会产生焦油及一氧化碳，但它的健康隐患同样不少。

▲ 图片来自：《破产姐妹》

大多数电子烟含有尼古丁，尼古丁作为成瘾物质，本身也有害，它容易导致各种心血管疾病，对孕妇及婴儿构成健康威胁，也会损害儿童和年轻人的大脑发育。

CDC 则在官网列明，除了尼古丁之外，电子烟气溶胶还可能含有致癌化学物质，挥发性有机化合物，可吸入肺部深处的超微粒子，与肺病相关的双乙酰调味剂，以及镍、锡、铅等重金属。

▲ 图片来自：CDC

来自黑市的电子烟，还可能存在超标、乱添加的非正规添加剂。截至 2020 年 2 月，美国有 2800 多位电子烟民因吸食大麻衍生物四氢大麻酚（THC）油和维生素 E 醋酸盐，导致严重肺损伤甚至死亡。

▲《猜火车》剧照. 图片来自：豆瓣

简言之，电子烟虽然比香烟危害小，但一定有不少危害，只是长期吸电子烟或暴露在电子烟中危害多大，还需要长期的系统性研究，提出一个明确答案还为时尚早，乱象丛生的非法市场也一定要整顿。

前电子烟用户捉鬼，正是因为担心电子烟存在未知风险的添加剂，以及雾化后不明确的有害物质，再不碰电子烟。

将电子烟关进笼子里

用来减害的电子烟究竟是什么？药品、保健品、电子产品、医疗器械还是烟草专卖品？

英国、日本等将其视为医药产品，美国、韩国等将其视为烟草制品。

▲ 图片来自：丁香医生

我国尚未明确电子烟属性。悦刻母公司雾芯科技所属行业为「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电子烟仅征收增值税与企业所得税，未和传统烟草产品一样上缴烟草消费税。

前些年，由于没有相关规范，通过投资音乐节、打造联名款、赞助 CBA、设计新颖造型、设置烟弹盲盒，电子烟确立的是健康、休闲等潮玩战略，让人忽略它首先是传统烟草替代物。

▲ 魔笛 MOTI 联名流浪地球.

2021 年 12 月 3 日，国家烟草专卖局新闻发言人表示：

电子烟与传统卷烟在核心成分、产品功能、消费方式等方面具有同质性，属于新型烟草制品，参照卷烟进行监管。

眼下正是如此。口味只是一条明线，背后有多条暗线交织，让起于草莽的电子烟不再信马由缰。

在不远的曾经，口味唤起好奇心，遍地都是的线下店和微商随时满足好奇心。

▲ 电子烟. 图片来自：Mike Segar/Reuters

一名深耕电子烟行业的记者告诉爱范儿，虽然头部电子烟品牌有阻止未成年人购买电子烟的措施，但是它们并不会渗透到所有角落。那些小商场的电子烟柜台，从来不会核查身份证和刷人脸：

在一些电子烟销售点购买电子烟后，店主还会引导买家加微信，然后在微信上推销电子烟，甚至贴心地提供同城送达服务。

乱象犹在，国家烟草专卖局对电子烟渠道的规范也来了。

《电子烟管理办法》第 18 条提到，从事电子烟零售业务，应当依法向烟草专卖行政主管部门申请领取烟草专卖零售许可证或者变更许可范围。

其中一项申请条件是「符合当地电子烟零售点合理布局的要求」。

▲《英雄本色》剧照. 图片来自：豆瓣

电子烟行业媒体 「蓝洞」分析，这意味着：传统烟草店有可能转为电子烟业务；门店需满足区位和距离限制，各电子烟零售点将直接竞争，大量门店将面临关闭或重新择址。

与此同时，《电子烟管理办法》第 19 条规定，负责电子烟生产、批发、零售的各主体，在依法取得烟草专卖许可证后，应当通过全国统一的电子烟交易管理平台交易。未通过技术审评的电子烟产品，不得上市销售。

也就是说，未来不具备零售资格的主体将拿不到电子烟产品，否则就是非法经营，微商可能因此绝迹。

尼古丁含量不清、添加成分不明、烟油泄露等问题也将被更严格地​规避。​

▲ 图片来自：truthinitiative

还有一条关键规定是「不得排他性经营上市销售的电子烟产品」，即不能只卖一家电子烟品牌，品牌专卖店沦为沉没成本。

上一次的「大刀阔斧」是在 2019 年 10 月 30 日，国家烟草专卖局发布《关于进一步保护未成年人免受电子烟侵害的通告》，全面关闭电子烟互联网销售渠道。

那时候，电子烟品牌要么大砸补贴抢占线下，要么以「微商模式」开拓线上。

随着当下监管的收紧，电子烟越来越靠近「烟草专卖」，不管线上线下，再不能用互联网打法野蛮生长、遍地开花。

▲ 图片来自：WHO

对于电子烟行业，这是一场震荡。经济日报指出，《电子烟管理办法》尚缺配套细则，一线零售从业者还在等待指引，也需更多时间完成申请流程、清理库存等等工作，还要考虑新规对就业的影响。

不少中小电子烟玩家将黯然退场，头部品牌或加大海外布局，我国本就是全球最大的电子烟出口国，全球 90% 以上的电子烟在深圳制造。

而从更大范围看，电子烟行业低门槛、监管缺位、自由经营的时代不复。电子烟减少了对未成年人的吸引力，更为明确地成为烟民们的减害工具。

说一千道一万，电子烟和香烟做的都是成瘾生意，「吸烟为致病之首恶，控烟为防病之首善」的道理想必人人都明白。

▲ 提及电子烟的禁烟标识. 图片来自：wiki

英国情景喜剧《是，大臣》里，汉弗莱曾感叹「烟民是我们国家的恩人啊」。

原来将香烟和电子烟混着抽的代代，决定将电子烟连同香烟一起彻底戒掉，因为她到达了她所认为的「烟民节点」——医生说你该戒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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