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种迷影大爽片，嗨翻了！_米奇

原标题：看这种迷影大爽片，嗨翻了！

作者 | 阳宗原，北京电影学院

在谈论这一部令人心醉神迷的华丽犯罪片之前，是否有人和我一样，在平凡日子里望着院线和硬盘里平庸的犯罪电影时，会默默怀念那位具有独特黑色幽默魅力的鬼才导演。

作为中国人民的好朋友，近十年来盖导并非没有作品登陆。

两部《大侦探福尔摩斯》（Sherlock Holmes & Sherlock Holmes: A Game of Shadows）让唐尼叔和裘·德洛并肩拯救欧洲大陆于将倾；意欲开辟新系列的《亚瑟王：斗兽争霸》（King Arthur: Legend of the Sword,2017）赋予一代天骄以英国巷战混混的诙谐质感；被迪士尼重启的《阿拉丁》(Aladdin,2019)表现无功无过。

《亚瑟王：斗兽争霸》

回首盖导十年生涯，似乎都是在寻求大制片厂商业类型电影和个人独特的影像语言之间的平衡，这其中混合得恰到好处的，便是唯一未在大陆公映的《秘密特工》（The Man from U.N.C.L.E.,2015）。

妙笔生花的漫画原著剧情加之提色生鲜的一众卡司，让该片成为了盖导进军好莱坞后的能力之象征，当年那句令多少电影少年心旌荡漾的“Entertain me”仿佛也成谶语，过高的预算（7500万美元）与堪堪破亿的票房成绩，让这个极具气质的谍战片无缘续集。

花有重开日，三年又三年，重拾犯罪剧，盖郎正当年。

重归现实犯罪题材的《绅士们》（The Gentlemen,2020）甫经上映便好评如潮，以2200万的预算换得1.18亿票房，终可令盖导扬眉吐气。

然而更让影迷快慰的是，上一部如此纯正的英伦风犯罪电影，几乎都要追溯至2000年的《偷拐抢骗》（Snatch）。

在IP为王和经典重启之后，作为观众的我们终于可以抱着纯粹的“Entertain me”的迷影心态来享受盖·里奇电影所带来的最简单的愉悦。

请注意，以下分析有部分剧透。

《偷拐抢骗》

影片的开头反类型而复古。抛弃了出品公司厂标的背景音，影片以马修·麦康纳饰演的毒枭米奇和查理·汉纳姆饰演的副手雷蒙德之间的简短对白为背景音——

“十分钟后来接我，雷。”

“Boss。”

简洁有力的硬对白营造出雷蒙德·钱德勒式的黑色氛围。虽无画面，但掷地有声的大佬和忠心耿耿的副手形象已经跃然于画面之上。

米奇应声走进一间装潢精致的英式茶餐厅，熟练地吩咐店员餐食，轻车熟路地打开点唱机后潇洒落座，在一段旁白和独白的交织后，米奇给妻子打去电话，然而电话另一头的妻子似乎遭遇不测，此时一把手枪横亘在了毫无防备的米奇身后。

一声枪响，有人重重倒地，血花坠入杯底，幻化出一个个主角形象，标志着电影的正式开始。

奥逊·威尔斯？恐怕并不。

熟悉盖·里奇的影迷自然能会心一笑，甚至能够通过预测盖·里奇标志性的拼贴叙事，得出故事线发展到最终一定能够给开头的“米奇遇刺”错觉以颠覆、以重写、以解谜。

这种将关键剧情挪至开头的剪辑方法在最近的热门韩片《南山的部长们》中也可见——开头便是李秉宪饰演的金规泙踉跄仓皇地走进刺朴的电梯，然而再通过倒叙以解释高潮如何之产生。

《南山的部长们》

回到《绅士们》，盖·里奇和和禹民镐（《南》片的导演及编剧之一）采取了相似的思路。微小的差异在于，突如其来的开端之后，盖导并未将时间线倒退，而是另起一笔，有条不紊地谱写关于毒枭米奇和他的敌人之间的复杂暗涌。

这另起的一笔则由两个角色来共同完成——副手雷蒙德和老牌影星休·格兰特饰演的私家侦探弗莱彻。

弗莱彻悄无声息地潜入雷蒙德的家里，悠然地开了一瓶威士忌，以偷窥者和记录者的角度对着雷蒙德娓娓道来米奇的前世今生，包括米奇通过强硬的手段一步步从清贫的园艺学留学生逐渐成长为依靠大麻游走在英国上流阶层间的精英人士，并在名流云集的宴会中结识了与其相爱相杀的“亿万家产犹太牛仔”马修·伯格（杰瑞米·斯特朗饰）。

为了编织主线，背景的铺陈是相当重要的，太多电影在构建人物小传时都过于僵硬，又或者以温吞的节奏慢慢推进，直到电影结束人物弧光都未得一见。

而片中的弗莱彻却是一个迷影精神十足的story teller，当雷蒙德被邀请参与信息共享时，弗莱彻不断地强调2.35:1、跳切、剧本等电影名词，将米奇和马修的双雄对立置于他们的电影化讲述之中。

观众在观看滔滔不绝的弗莱彻时，也被其扮演者休叔性感低沉的嗓音带入进第二层叙事。

这样的设置是行之有效的，紧凑的二十分钟，骄傲自负的米奇与阴鸷冷静的马修之间的对立-合作关系便初步形成。

米奇有意出手大麻产业，希望背景干净的马修能接手生意，面对米奇四亿美金的开价，马修未置可否；

那边厢，弗莱彻以夸张的姿态又引出米奇的另一名对手——干眼，并以英国式的傲慢挥手表示无论他是“中国人、日本人还是啥人”，总是都是“死硬的龙之后裔（Dirty dargon filth）”。

米奇和马修的大麻交易未遂，却很快引来了干眼的兴趣。年少轻狂的干眼借助华裔上级乔治勋爵的关系，以及对米奇妻子罗斯的暗通款曲，自信满满想要收购遍布英伦半岛的大麻产业，甚至言语之间屡屡出现轻视米奇之意，暗示自己才是如今江湖上的后浪，断定米奇的过时已被注定。

有趣的现象出现了，叙事在这个紧张关头出现了分支，在英国绅士弗莱彻的讲述下，美国红脖米奇无法忍受中国佬干眼的言语挑衅，悍然拔枪结束了争端。

然而雷蒙德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歪曲，“他现在变绅士了”，随后纠正了事实的真相：米奇在盛怒之下依然保持平静，威而不怒地三言两语拆穿了干眼的把戏，并巩固了自己的位置。

用一种绅士的方式化解了权力危机。

米奇的言行可以由雷蒙德为其辩护，那么干眼呢？我们在弗莱彻的讲述中只能得到一个目中无人的中国佬形象，弗莱彻是否像歪曲米奇一样歪曲干眼是永恒无解之谜。

不过可以看出，在弗莱彻的眼里，这帮瓜分英伦土地来制造巨额利润的黑帮分子，无论美国人，还是亚洲人，在他的潜意识中都不是足够绅士的群体。

更令其无法接受的是，也正是这帮“视赌博为游戏”的人，却正在有意识的将自己绅士化，即使发生冲突，也力图将其控制成一场绅士间的战斗。

人物关系树立之后，大麻交易的危机始现。米奇隐秘的大麻生产基地被一帮穿着运动套装的拳击小子所突袭，这又引出了关键人物——科林·法瑞尔饰演的拳击教练。

突袭大麻基地宛如投石入湖，激起两重涟漪——米奇得知此事后开始有意缩减遍布在各贵族庄园的大麻基地以免打草惊蛇，而这番举动又形成了连锁反应。

在左翼风潮和高额遗产税的冲击下，这些贵族虽死而不僵，但也几无余粮，米奇违约后，贵族们有的委婉请求其翻修屋顶，有的则求助他帮忙寻找失踪女儿。英国贵族的生与死需要倚靠美国不法之徒来拯救，这正是盖导的又一处自嘲。

接而连三的多米诺骨牌相继倒下，雷蒙德在帮助贵族寻女的过程中失手导致一名俄国毒瘾少年的坠楼而死。

更为Cult趣味的是，之前雷蒙德折回冰柜为弗莱彻取冰冻牛肉时，主观视角的正反打切换后，观众赫然发现一具俄国少年的尸体被冻在雷蒙德的冰柜里，而当雷蒙德慢条斯理地烹烤牛肉时，这一谜底才被揭晓。

涟漪的另一端，拳击教练也担心会引火烧身，于是他作为功能性人物主动寻求雷蒙德的和解，而后与其展开跟踪调查，发现拳击小子们是从干眼的手下得知了地址消息，加之干眼本就有意强行收购自己的产业，米奇将矛头指向了干眼的隐形上级——乔治勋爵。

虽然着墨不多，然而本片对华裔犯罪群体的刻画却隐含了极丰富的所指。片中干眼的上线乔治勋爵，从名字到头衔都是不折不扣的英国人，然而长相和生活方式又无限地接近于港式。

甚至当米奇和雷蒙德上门问罪时，乔治勋爵依然用昂贵的中式茶具品着功夫茶，收看香港的赛马直播。现实和故国的双重身份下，与其说他是拥有光鲜勋爵头衔的华人精英，更不如说是流亡在原宗主国的后殖民孤魂。

很显然，乔治勋爵老派的作风和保守的思想无法令具有现代意识的干眼服气。在毅然做掉乔治勋爵之后，干眼继续选择与马修共事。

如果说之前他们还是互生共灭的关系的话，那么升至龙头后的干眼可以不将马修放在眼里，两人在足球赛场上不欢而散，马修推至剧情副线后，牢牢占据对抗主线的干眼决意以米奇的妻子作为要挟，勒令米奇同意交易协议。

剧情发展至此，盖·里奇操纵米奇实现了一次人物的高光时刻，也同时解决了他在影片开头被刺杀的假象。这里米奇的救妻心切和妻子罗斯面临干眼团伙的斡旋构建了精彩的平行蒙太奇，并在干眼意图不轨之前，完成了米奇对妻子的最后一分钟营救。

这个段落初看起来固然令人贲张，然而细细品味却仍有不妥之处，干眼已经费尽心思走到如此位置了，为何要以最暴力的形式去做一件最冒险的事情。

而当观众已经认定在茶餐厅刺杀米奇的是干眼的手下，却在临近结尾时被弗莱彻再次翻转——那其实是俄国少年父亲派来的杀手。

如此一来，俄国杀手的介入导致剧情产生了摇摆性，干眼突如其来的鲁莽致使这个角色面临内部崩塌的危险。这时，盖·里奇再度借助科林·法瑞尔和他训练出的精神小伙团队，引入另一个任务化解了此处叙事矛盾产生的遗憾。

他们绑架了最有可能以高价收购弗莱彻所掌握的资料的媒体大亨，并通过不可闻的方式制作了一段大亨与猪的某种视频，在致敬《黑镜》的同时轻松化解了弗莱彻持续不断的敲诈勒索。

同时，米奇也掌握了马修陷害他的确切证据，又一次以绅士的方式得到了自己应有的利益。

叙事至此，几乎已经可告收尾。然而或许是意识到了俄国杀手和拳击小子两条支线的过于松散，盖·里奇将这两条暧昧模糊的支线又一次合拢并置。通过俄国杀手的再度追杀，适度加强了之前米奇在茶餐厅遇袭的可能性。

更为精彩的是，当米奇坐上了俄国杀手所驾驶的车后，却遭到了拳击小子们发泄私愤的枪击。因缘巧合之间，俄国杀手纷纷殒命，毒枭米奇却不知所终。

这样的编排很容易令人联想到，大卫·波德维尔在评述香港电影时提到的剧情的“松散和紧凑”，看似随意的剧情发展却由于几个特定的符号或背景音乐保持了某种一以贯之的紧凑性，放眼《绅士们》，俄国少年、拳击训练和米奇的“丛林之王”独白均不时出现，以保证剧情在叙事上的紧凑性，致使最终的结尾在预料之外的基础上更添几分黑色幽默。

然而，在我看来以上这些元素均不是最重要的。那么什么是作者一再强调的呢？相信盖·里奇一定在偷笑，那当然是电影！

作为故事主要叙事者的弗莱彻在提出开价要求时便奉送上了自己的电影剧本，并在和雷蒙德讲述事件发展时一再重申“Cinema is cinema（电影就是电影）”。

在和雷蒙德解读干眼与马修的唇语时，他信手拈来地说这个曾在科波拉的《窃听大阴谋》中出现过，并大谈处于《教父》系列之间的该片并非他之所爱。

当米奇的身影成谜后，弗莱彻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而这次则直接是他在电影制片人面前侃侃而谈。似乎米奇的生死是为他制造系列电影的一个悬念。

在涉及电影的每一刻，盖·里奇似乎都将自己的意志赋予在了休·格兰特身上，由他之口说出了自己对于胶片、电影的热爱，通过他的痴迷甚至执念表达自己对于这个故事被拍成电影的渴求。

当弗莱彻所占据的空间背后还挂着《秘密特工》的海报时，我们已经完全被盖导的自我致敬所倾倒，这是怎样一个自信且可爱的电影人，才能如此锲而不舍地去发现、记录和转述故事。

无论之前的剧情有怎样的瑕疵，当《绅士们》的故事行进到最后一刻，我们终将在片尾字幕出现前回想起那句“Entertain me”,伴随着释然和满足的笑容，盖导这次又做到了。

前度盖郎今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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