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索马里海盗汗颜的北非前辈:美国海军因他们而生

作者|重光，正在攻读阿拉伯语言文学专业，爱好历史、地理、文化与宗教，因为这两点所以对中东、阿拉伯世界以及亚伯拉罕三大宗教尤为熟悉，也一直在研究相关的主题。本文为网易历史频道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

提到海盗，人们脑海中首先浮现出来的是在荧幕上经久不衰的《加勒比海盗》，杰克船长玩世不恭、四海为家的海盗形象深入人心。诚然，加勒比海盗在欧洲列强开发新大陆的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几乎改变了历史的进程，但同时在地球的另一端，也有一群来自非洲的海盗在黑海到大西洋的广袤海域上肆虐了数个世纪，欧洲列强不得不多次动用海军来剿灭他们，他们就是巴巴里海盗。

穷山恶水出海盗

北非一带的自然环境相当险恶，除了沿海一带有少量可耕地，稍深入内陆便是广阔无垠的撒哈拉大沙漠（“撒哈拉”一词在阿拉伯语中的意思即为沙漠），因而北非的种植业相较其他地区始终处于落后状态，无法为当地的柏柏尔人提供足够的食物，更无法支撑人口持续增长。

北非除了沿海地带几乎看不到绿色，一片穷山恶水

种植业无法维持生计，北非的柏柏尔人只得从事游牧或贸易活动。在阿拉伯帝国兴起，北非不久被阿拉伯人征服，阿拉伯人不仅带来了阿拉伯—伊斯兰文化，也带来了先进的科学技术。来自中东的先进造船技术使得北非航运业迅速发展，越来越多的人放弃了穿越危险的沙漠去贸易，而开始从事风险较低的渔业与海上贸易。

阿拉伯帝国倭马亚王朝的版图，整个地中海南岸尽入囊中

不过同时在利益的驱动下，也有人做起了海盗，去海上劫掠商船索要赎金，并将船员掳为奴隶贩卖。9世纪时巴巴里海盗的身影开始出现在了地中海上，他们以今日北非阿尔及利亚、突尼斯与利比亚的海岸为基地，北上游弋地中海。在加洛林王朝时期，法国南部的普罗旺斯曾饱受阿拉伯海盗袭击之苦，阿拉伯海盗不仅在海上横行霸道，还会时不时攻击沿海村镇，将其夷为平地被掳走其所有居民。在869年，法国南部的阿尔勒大主教就被海盗掳走，这位可怜人虽有能力支付赎金，但他在赎金送达前便不堪忍受奴役之苦而死去。

1198年时巴巴里海盗袭击欧洲沿海地区十分频繁，他们掠走了大量欧洲白人基督徒作为奴隶，使得欧洲天主教会不得不组建三位一体修道会来收集赎金赎回奴隶，修道士甚至会牺牲自己的自由，自愿被奴役，来换取之前被掳为奴隶者的释放。

北非的一处市场上，三位一体修道会的修道士在赎回被巴巴里海盗掳为奴隶的欧洲白人基督徒

随着巴巴里海盗的袭击频率与赎金开价越来越高，欧洲各国的地中海贸易利润与安全受到了严重的威胁。1390农安法国和热那亚联合起来，发动“巴巴里十字军”，清剿突尼斯沿岸一带的巴巴里海盗，但是这种治标不治本的随性反击未能消灭巴巴里海盗。

1492年，随着西班牙人从摩尔人和柏柏尔人手中收复了整个西班牙，大量来自西班牙的穆斯林难民为了逃避天主教会的迫害，来到了北非巴巴里海岸，而这些地方糟糕的自然环境养活原有的居民就够呛，根本无法养活这些外来者。穷山恶水加上生产资料的缺失，使得越来越多的柏柏尔人被迫以海盗为业维持生计。

荷兰海军在的黎波里一带的海上与巴巴里海盗交战

从非法走向合法

此前在阿拉伯帝国与当地柏柏尔人小王朝统治时期，海盗行为虽然是非法，但统治者选择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海上劫掠、奴隶贸易与赎金极大地刺激了北非经济的发展，既然有利可图，总不能断自己财路吧。1487年奥斯曼帝国扩张至北非，将其作为帝国向欧洲扩张的跳板。

巴巴里海盗在地中海上与欧洲各国的海上联军交战

由于巴巴里海盗的袭击对象大都为与奥斯曼帝国处于敌对状态的欧洲基督教国家，奥斯曼帝国自然而然地想利用海盗这一民间行为来削弱其欧洲对手的实力，于是帝国中央以及北非各省开始向巴巴里海盗颁发私掠许可证，将海盗的劫掠与贩奴活动正式合法化，由此巴巴里海盗不再仅是民间的赖以谋生的手段，而更成了奥斯曼帝国打击欧洲敌国，干扰海上贸易，掠夺人口的战争行为。

凯末尔·莱斯是一位臭名昭著的奥斯曼私掠海盗头子，这是他的旗舰

尽管奥斯曼帝国统一了北非，但其作为一个幅员极为辽阔的大国，各地之间的联系并不紧密，政令传递与物资周转十分缓慢。天高皇帝远，离首都君士坦丁堡越远，帝国中央的控制力就越弱，因而帝国中央始终无法完全控制帝国的边陲之地。

17世纪中叶后，奥斯曼帝国的北非三省阿尔及利亚、突尼斯、的黎波里（今利比亚）实质上处于自治的状态

期初北非三省还处于奥斯曼帝国苏丹派来的贝伊与帕夏（土耳其语，是奥斯曼帝国中握有地方军政大权的长官，类似于省长）的管辖下，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地方大员不再满足于受中央牵制，开始拥兵自重，开启了军阀割据模式。在17世纪中叶的一场叛乱后，帝国中央对北非三省的控制力被进一步削弱，奥斯曼帝国苏丹只是这些省份名义上的元首。

巴巴里海盗的劫掠活动中有相当大一部分的目的是将欧洲白人基督教徒掳为奴隶

没有了帝国中央的管辖，北非三省彻底成了法外之地，阿尔及利亚、突尼斯与的黎波里的贝伊与帕夏干脆自己当起了海盗头目，这些北非地方大员将帝国中央的财产投入高风险高回报的海盗活动中，借此来充实自己的小金库，他们麾下名义上仍属于帝国中央的庞大海军舰队完成了“军转民”，以正规军的装备从事海盗活动，同民间海盗一同在地中海上劫掠商船，并攻击欧洲沿岸的村镇，掠夺奴隶，其中战利品的10%作为提成上交给帕夏与贝伊们。摩洛哥苏丹眼见海盗邻居创造了如此丰厚的收益，于是也带领摩洛哥人参与了海盗活动。

1682年的阿尔及利亚省首府阿尔及尔，北非阿拉伯海盗繁衍生息的温床

巴巴里海盗于1544年在对意大利伊斯基亚岛的袭击中一次就掳走了4000名奴隶，顺带还捎走了附近利帕里岛的3000名居民；1551年巴巴里海盗又洗劫了意大利维耶斯泰，并斩首了5000名居民；1563年巴巴里海盗进犯西班牙格拉纳达，占领了当地所有的沿海村镇，4000名居民沦为奴隶。

巴巴里海岸的“良好海盗氛围”还吸引了欧洲海盗在此定居，在1580年至1680年间有一万五千名信奉基督教的欧洲海盗来此和北非阿拉伯同行同流合污，而且他们随后大都改宗了伊斯兰教，因为伊斯兰教允许奴役“异教徒”，而这些“异教徒”即是欧洲各国的基督教徒。

1615年一艘法国军舰在与巴巴里海盗交战

有了欧洲老司机的加入，巴巴里海盗的活动范围不再局限于地中海，他们的身影同时还出现在了大西洋上，巴巴里海盗由此进入了其鼎盛时期。其中几位加入巴巴里海盗的荷兰人发动了数次对欧洲同胞的袭击，西门·但茨格（Siemen Danziger）改宗伊斯兰教后，成了巴巴里海盗舰队的司令；贾恩·詹森祖（Jan Janszoon）（其阿拉伯语名字为小穆拉特·莱斯）在摩洛哥苏丹的特许下，建立了塞拉共和国，海盗们在此当家做主，并且他还在1627年带着巴巴里海盗一路北上，袭击了遥远的冰岛，掳走了400名居民。

塞拉共和国的伍德伊要塞曾是海盗们在摩洛哥的政治中心

由于巴巴里海盗具有极强的机动性，而欧洲的商船与村镇则无法预知海盗来袭，因而防不胜防的高频巴巴里海盗袭击极具破坏性，从意大利威尼斯到西班牙马拉加几千公里的海岸线上的人口曾一度急剧减少，大量定居点因此荒废。法国科西嘉岛的居民为了抵御巴巴里海盗的袭击，在科西嘉岛的海岸线上造起了近百座热那亚防卫塔，将整个科西嘉岛变成了一个大的海上要塞。

科西嘉岛上一处留存至今的热那亚防卫塔

在16世纪至19世纪期间，意大利、西班牙、法国、葡萄牙、荷兰、英格兰、苏格兰、爱尔兰，甚至遥远的冰岛都有巴巴里海盗袭击沿海地区并绑架居民作为奴隶的记录。在此期间共有125万欧洲白人基督教徒被海盗捕获，运回阿尔及利亚、突尼斯与的黎波里三省作为奴隶勒索赎金，而没有被赎回的奴隶则作为商品在市场上贩售，其中一些貌美的女白奴会被运至奥斯曼帝国首都君士坦丁堡，成为苏丹宫中的玩物。

新抵达苏丹皇宫的女白奴在接受检查

盛极必衰

巴巴里海盗在地中海和大西洋上横行了近两百年，对欧洲各国造成的财产损失则数以亿计，严重干扰了欧洲各国的海上贸易与沿海地区的发展，欧洲各国深受其害。在中世纪时马耳他骑士团与圣史蒂芬骑士团与各国海军就曾回击过巴巴里海盗，不过由于两者技术与制度等方面并无多大差距，并且欧洲各国之间在战争时期还利用巴巴里海盗来制衡对手，未能统一战线，因而欧洲各国始终无法消灭这心头大患。

1816年，欧洲海上联军炮轰巴巴里海盗老巢阿尔及尔

不过随着工业革命的开展，生产力的不平衡发展使得巴巴里海盗和欧美列强的实力对比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在拥有了压倒性的技术优势与体制优势后，欧美各国决心彻底根除巴巴里海盗这一祸害，美国甚至因为巴巴里海盗对其海上贸易构成了严重的威胁（1800年，美国当年总财政开支的20%被用来向巴巴里海盗支付赎金与保护费），特意组建了美国海军来反击巴巴里海盗，自1801年至1815年，美国与他的欧洲盟友对巴巴里海盗发动了两次巴巴里战争，并最终获得了胜利。

1804年，美国海军舰队正在攻击的黎波里的巴巴里海盗炮艇与要塞

而英国、法国与荷兰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直捣黄龙，对海盗的老巢巴巴里海岸展开了袭击，摧毁巴巴里海盗的舰队与要塞，并释放被海盗俘虏的欧洲白奴，海盗们因此不仅没了家，连到手的烤鸭飞走了。摩洛哥识时务，最先停止海盗活动，并与新生的美国缔结友好条约，成了第一个承认美国的国家；而阿尔及利亚、的黎波里与突尼斯的帕夏们就慢知慢觉了，仍然在做最后的狂欢。在1816年的一次英荷联合袭击中，阿尔及尔港中的大部分海盗舰队都失去了行动力，阿尔及尔帕夏被迫同意终止海盗活动。

英国军官在阿尔及尔见到的欧洲白奴被巴巴里海盗如牲口般驱使

如今海盗的故事在非洲的另一隅索马里上演，阿尔及利亚的碧海金沙则吸引了欧洲各国游客纷至沓来，他们不会想到，这里曾是无数前辈沦陷受难的四战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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