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游戏

儿时的游戏

多年前，读丰子恺的文章《送阿宝出黄金时代》，当时很不以为然，认为人生的所有享受、幸福、成就都在成人之后方得，小孩子算什么人生的黄金时代呢？后来，我渐渐理解了文章观点。

 

丰子恺写那篇文章时，阿宝十四岁。我的孩提时代直到小学阶段，基本都是在玩耍中度过的。那时候小学生不像现在的小学生有这么大压力，除了很少的作业，基本都是玩儿，所以我的人生“黄金时代”怎么说也有十来年，与阿宝相当。

 

现在的小孩子，从六岁多上小学一年级开始，就套上沉重的课业枷锁，放学之后还要做很多的作业，有的甚至埋头书案到晚上十点以后；很多家长还迫使孩子在正常的学业之外参加这样那样的辅导班、培训班，又增加了一个甚至几个桎梏，何谈“快乐的童年”？

 

两岁之前，没有记忆，连懵懵懂懂都算不上，近乎白过；六七岁开始上学，人生操劳的旅程正式开始。以丰子恺的观念，现在小孩子的人生“黄金时代”只有三四五六岁这最无忧无虑的四年。

 

我们那时候，“快乐的童年”，名副其实啊。那时，我们除了无所事事，就是玩游戏，游戏有很多种。捉迷藏是常玩的游戏，我们叫“藏摸儿”。

 

“官兵捉贼”是一名官兵和若干个贼的游戏。战乱年代，似乎常有一群俘虏或一伙被抓的什么人排成一排靠墙站着，一个官兵提着枪看管着他们，这个游戏应该来源于此。指定一面墙，扮演贼的伙伴们并排靠墙站着，扮演官兵的那个伙伴面对面监督着他们。

 

只要贼离开墙，官兵就抓他，抓住了，就“蹲一边去”，不能参加游戏了。官兵只抓离开墙面的贼，只要贼靠着墙或者身体的某一部分接触到墙面，官兵就不能抓他。游戏的乐趣在于贼们都逗那个官兵，个个时不时突然离开墙面，引官兵扑来，又迅速靠着墙，让那个官兵想抓这个又想抓那个，忙不迭。

 

有时，几个贼会突然离开墙面，分散向远处跑，官兵只好猛追其中一个，如果没追上，贼又跑回来接触到墙了，官兵就又干瞪眼了。跑开的人往往又趁官兵不注意，伺机溜回或者飞奔回墙面，看着无奈的官兵，得意地笑起来。

 

“老鹰抓小鸡”游戏，我们叫“逮羊”，我们理解的是狼逮羊。还有一种游戏，没有具体名字，我们就用游戏中童谣的前两句，叫“小板凳，两半截”。

 

十来个小伙伴凑到一起，说：“咱们玩小板凳两半截吧！”于是伙伴们分成两排，相距七、八米，相对而站，每排成员紧紧手拉手。那厢开始对这边唱到：“小板凳，两半截，你那头儿的人马让我择，择谁个？择保国！”

 

这边被叫到的小伙伴保国就会小有激动！有一种受重视的感觉。他就向那厢猛冲过去，如果能冲开对方的手拉手，就可以在那厢队伍里挑选一个中意的，带回本厢，自己的队伍壮大了，被挑选到的人也有一种受重视的感觉。

 

如果没有冲开对方，就算被俘虏了，成为对方的人员。无论是否冲开对方，接下来，该这边喊“小板凳，两半截......”了。

 

上面几种游戏，多在晚饭前后玩耍。那时候还是集体劳作，大人们往往劳作到天将黑才“放工”。劳累了一天的大人们点起煤油灯做饭、喂猪这段时间和晚饭后，正是我和伙伴们自由玩耍的快乐时光。赶老窑、Ban四角、挖窑是白天玩的游戏。

 

赶老窑，竞争激烈富有趣味儿。游戏准备很简单：每人持一根木棍（最好是那种类似曲棍球棍的木棍）；一块铅球大小的木疙瘩（接近球状的更好）；在地上挖一个一尺多见方的坑（我们叫做老窑）；以老窑为中心，半径七、八米的周边，基本等距离挖一些小一些的窑，周边小窑的数目比参加游戏的人数少一个。

 

 

游戏一开始，所有伙伴在老窑旁站成一圈，握着棍伸向老窑上方两尺左右的位置，就像自行车辐条都指向轴心一样，但是棍头可以有交叉。

 

这时，其中一个伙伴把木疙瘩向轴心位置轻轻一抛，木疙瘩降落时，大家用棍迎着那个木疙瘩向旁边一磕（目的是不让木疙瘩落入老窑），立马掉头飞奔向周边寻找小窑，用棍头向小窑里一戳，算是占据了这个小窑。

 

有时会有两个伙伴争抢一个窑，那就看谁的棍先戳进去了。由于小窑比人数少一个，总有一个人落空，这个落空的倒霉家伙就要负责把那个木疙瘩向中间的老窑里赶。所谓赶，就是用棍击打木疙瘩，就像把高尔夫球向球洞里赶一样。但是，其他伙伴争相把木疙瘩向远离老窑的方向击打。

 

以一对众，所以，赶窑是一个艰巨的任务，这也正是游戏一开始，大家急忙想占据一个小窑的原因。赶窑过程中，只能用棍接触木疙瘩，不能用手脚，但赶窑者可以用身体阻挡别人的身体，也可以用棍阻挡别人的棍，以利于自己赶窑。

 

如果水平高一些，会远远地把木疙瘩击打起来，正好落入老窑，这样的事，我还没见过，因为木疙瘩飞行时，众伙伴都可以用棍拦截。赶窑者艰难拼搏，终于使木疙瘩落入老窑，赶窑成功，这局就结束了。

 

赶窑成功，原先占据的周边小窑就需重新抢占，所以在木疙瘩落入老窑的一瞬间，所有小伙伴又向周边飞奔，重新抢占小窑，这时，又产生一个没有占到小窑的家伙，该他赶那个木疙瘩了。在我们小村，伙伴们往往把“赶老窑”叫“赶子”。

 

放学路上，玩得最多的游戏是“ban四角”，ban是方言（上声），就是摔的意思，四角是正方形纸叠物。用两张纸，分别折叠成两条长方形，然后象红十字那样交叉，再将十字凸出的部分对角折叠，再向中间折叠交叉插入，就做成一个结构稳定的四角。

 

有一种用俗称牛皮纸叠成的四角，最受欢迎，厚实、结实、耐摔。ban四角是两人玩游戏，比如甲乙两人，双方各拿出一个四角，先经过“锤子剪子布”，输的一方把四角放在地上，由对方率先攻击。

 

譬如甲“锤子剪子布”输了，甲把四角放在地上，乙举起四角对准甲的四角使劲摔下去，如果能把甲的四角打翻面，这个四角就归乙所有了；如果没有打翻面，就该由甲捡起自己的四角对着乙的四角摔打。

 

这样轮流互摔，以把对方的四角掀翻面为目的。Ban四角不全用蛮力，要观察四角在地面的状态，由于地面不很平整，总有小坑小洼，自己的四角摔下去，不一定一定要击中对方的四角，有时只要摔向侧旁，产生的空气振动就可以把地上的四角掀翻。

 

小学时，书包里常会有几个四角。我家里有一个破瓦盆，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四角装满了大半盆，这些多数是我从伙伴那儿赢来的，看着就觉得富有和满足。

 

小村有几棵楝树。初夏的时候，楝树开花了，淡紫色的小花装扮着农家黄色的土墙、黑灰的茅屋。秋天，挂满一嘟嘟青青的果实，形状象枣比枣小，我们叫楝枣子。

 

我们摘下来玩“挖窑”。在地上横向并排挖十二个小坑，一排六个坑，我们把坑叫窑。在每个小窑里放进相同数量的楝枣子（一般是十个以下）。两个小伙伴相对而坐，用“锤子剪子布”决定谁先开始。

 

一方开始，任意选一窑，抓起窑中所有的楝枣子，顺时针方向，每个窑里放一个，手中楝枣放完后，接着再抓临近的下一个窑的楝枣，继续顺时针方向，每个窑里放一个……

 

什么时候出现手中楝枣放完而临近的那个窑是空的时候，就把临近空窑的再下一个窑里的楝枣全部抓出，放在自己面前，据为己有了。然后，该另一方任选一窑，抓起楝枣，顺时针方向，每窑放一个……赢取楝枣子的规则是：手中放尽，隔空赢取。

 

有时会出现一下子赢得两、三窑的喜人情况。如果手中楝枣放尽时，下一个是空窑，再下一个是有楝枣窑（1），接着又是一个空窑，再下又是有楝枣窑（2），那么，楝枣窑（1）、楝枣窑（2）中的楝枣就全被赢得。

 

看着对方赢得了满满一窑或几窑楝枣子，实在心生羡慕。游戏叫挖窑，并非指游戏前挖小土坑的行为，而是指游戏中伸手进窑挖抓楝枣时的那种舒服感觉。

 

还有一种游戏不得不提，就是我成立了一支“军队”。我自任司令，把七八个年龄相近的伙伴分别任命为师长、团长、营长之类，没有纯粹的士兵，都是官。

 

小学的时候，放学路上，以这七八个人为骨干，与邻村学生打仗。这仗打得稍有点危险性，因为双方都用比较坚硬的土块使劲互扔。我们马洼、郭洼两个小村的学生往往把胡湾、简洼的学生打得节节败退。

 

我的一个同班同学与我很要好，我任命他为副司令。在本村，我们有时也分成两派打仗。村后平缓土山坡的阴面比较陡峭，我们就一方守山头，一方攻山头。

 

忘记是大哥还是二哥，说我：“你这当的啥司令？！士兵说来咱家就来咱家，士兵进司令的门要喊”报告”！”于是，我就召集部队，让他们站成一排，宣布：以后谁进我家门，要喊“报告”。后来，有那么一小段时间，要进我家的伙伴，就先立在我家院子的门前，大声喊“报告！”

 

村里有一家兄弟四人，老二比我大几岁，老三年龄与我相仿，老四比我小几岁。老三、老四都是我部下。有一天，老二找到我，要加入我的队伍，我说：“好！”，他就问：“让我当个啥官？”我脱口而出：“排长！”老二欣喜而去。

 

有一次，我带着队伍向山头攻，其实山头什么人也没有，只是想象着山上有敌人，“冲啊！”往上冲！老四冲得太急，摔了一跤，一根被砍过的灌木茬，白白的尖尖的，在肚皮上划过一道长长的伤痕，幸亏伤口不深，出了一些血渣，当时我吓一跳，想，如果直接扎进肚子，就不得了了！

 

这个老四是我小时候最好的“士兵”，现在想起，还很感谢他当年忠心耿耿地跟着我。让我更感谢他的，是在我上大学和参加工作之后的那几年，这位小伙伴还经常帮助我父母干农活，小伙伴的乳名叫保国。

 

有一次，父亲告诉我，他小时候玩一种扔鞋子的游戏，就是甲把乙的鞋子使劲扔出去，乙跑去捡鞋子再跑回，但是这个过程乙不准呼吸，只能出气，为了监督，乙要闭嘴从鼻孔一直大声地发出“嗯——”的声音。

 

我没问如果中途憋不过气，“嗯”声中断了咋办，是不是要返回重新跑或继续被同伴扔鞋继续捡，直到成功，然后就可以扔别人的鞋子了？也许是。

 

我没有和小伙伴们玩过父亲说的这个游戏，但我自己跟自己玩过，我想象着父亲小时候的样子，把鞋子脱下来，向远处一扔，然后“嗯——”着跑过去，捡起鞋子，又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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