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八戒相亲”背后的法律规制

原标题：“猪八戒相亲”背后的法律规制

蒋海松

此前，我们分析了猪八戒对高翠兰强占为婚的法律规制。但对于高小姐，猪八戒自己倒也有几分“痴情”。在西天路上，八戒动不动就吆喝要散伙回高老庄，因为那里有自己的“浑家”与牵挂。他虽好色，但对高小姐也算一往情深，其不少说法甚至还关联古代的婚姻法律规制，惹出不少有趣的故事。

观音菩萨曾变成一个寡妇带着三个漂亮女儿来跟唐僧师徒相亲，以考验取经团队的志向是否坚定。面对诱惑，唐僧几人基本上经得住考验，纷纷找出理由拒绝相亲。但是他们拒绝相亲的理由各自不同，这种差异既符合师徒四人彼此不同的性格特征，也符合他们的角色设定。

比如，唐僧满怀虔诚赋诗一首：“出家立志本非常，推倒从前恩爱堂。”作为取经团队的首领和最虔诚的佛教徒，以诗明志，展露其宗教信仰。而孙悟空的理由最直白：“我从小儿不晓得干那般事。”直言他石猴出身从来不晓男女之事。沙僧则痛哭流涕赌咒发誓，誓死不从：“宁死也要往西天去，决不干此欺心之事。”这也符合沙僧唯师命是从、忠心耿耿的性格。

但是，悟空建议八戒留下，“在此间还俗，却不是两全其美?”没想到八戒却给出一条义正辞严的法律理由，他说道：“只是我脱俗又还俗，停妻再娶妻了。”他认为，这涉及到法律上的“双重罪”，着眼与法律思维而行事。张未然先生在《神仙世界与法律规则》中也以此证明猪八戒可谓“法律达人”，我们之前也一再申说，猪八戒动辄援引律条说双重罪，此处也是一证。

其一，作为僧人，如果娶妻，“脱俗又还俗”，违背了宗教法律规制。《大明律》中的“户律·婚姻门”中专门有“僧道娶妻条”：“凡僧道娶妻妾者，杖八十，还俗，女家同罪，离异。”和尚出身的朱元璋对此有刻骨仇恨，规定更为残忍严苛。洪武二十七年，明太祖敕礼部榜文：“凡僧有妻者，诸许人捶辱之，更索取钱钞，如无钞者，打死勿论。”居然赋予其他人侮辱、勒索，甚至打死娶妻僧人的法外特权。猪八戒所说不是戏言，而是古代严肃的宗教法规制。

其二，退一步说，如果猪八戒只是凡人，他又认为自己相亲是“停妻再娶妻”。在今天这是重婚罪，其实在古代也是犯罪。今日影视作品容易误导观众，让古代家庭动不动都是妻妾成群，多娶一个妻无所谓，甚至男主还常陷入“翻谁牌子”的纠缠中。其实严格说来，古代只是“一夫一妻多妾”制。正妻只能有一个，其他的是地位相对低下的妾。即使是皇帝坐拥三宫六院，但严格说来只有皇后才算他的正妻。比如，清宫戏中，皇后之外不管是贵妃、皇贵妃或者是贵人、答应等，都只能算作“妾”。

按《周礼》：“王之妃百二十人：后一人、夫人三人、嫔九人、世妇二十七人、女御八十一人。”在这一百多号女人之中，皇后为嫡妻，她拥有单独与皇帝相处的资格，其他姬妾不能与丈夫独处，甚至是否陪伴丈夫，都要经过皇后的批准。其实像《甄嬛传》中，一个嫔妃动辄可以挑战皇后甚至取而代之的发生率并不高。

对于一般家庭更加只能是“一夫一妻多妾制”，穷人纳不起妾。而富家要纳妾也是有严格规定的，大夫只能纳两妾，士族只能纳一妾。普通富民则要到嫡妻年过五十无子的时候才能纳一妾。妻为“娶”，而妾为“纳”，地位远远低于正妻。《谷梁传》：“毋为妾为妻。”妻妾有严格区分，妾没有资格扶正为妻。《唐律疏议》规定：“妾乃贱流”“妾通买卖”“以妾及客女为妻，徒一年半”。继承家产和地位的嫡子也只能由正妻所出。假如将妾升为妻，触犯了刑律，所谓“宠妾灭嫡”，《汉九律》中便规定“乱妻妾位”之罪。甚至，娶妻时的财物被称为“聘礼”，而纳妾叫“买妾之资”，有买卖物品的感觉。

因此，历朝律法对于停妻再娶进行了严格规制。唐律《户婚》规定，“诸有妻更娶妻者徒一女家减一等;若欺妄而娶宅年，女家减一等;若欺妄而娶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离之”。《大明律·户律·婚姻门》规定：“若有妻更娶者，亦杖九十，(后娶之妻)离异(归宗)。”清律也有类似规定。

这在文学作品中也常有提及。元代王实甫《西厢记》“长亭送别”一出，崔莺莺对张生的告别唱词就是，“你休忧文齐福不齐，我只怕你停妻再娶妻”。在《红楼梦》中，王熙凤要拔掉尤二姐这个竞争者，她不惜唆使张华状告亲夫贾琏：“国孝家孝背旨瞒亲，杖财倚势，强逼退亲，停妻再娶。”以挤走尤二姐。

严格说来，八戒说的“脱俗又还俗，停妻再娶妻”是互相冲突的，作为僧人他涉及到的只是前者。但他凡心未泯，凡事更多从凡人的角度着眼。他这么想也还有一些让他误解的前缘。孙悟空在高老庄收服猪八戒时，曾经提起让猪八戒写休书，也就是说履行必要的离婚程序再去取经，但是高太公却恨恨地说：“但得拿住他，要甚么文书?就烦与我除了根罢。”后来猪八戒加入取经队伍了，自然不能斩草除根，但休书没写，八戒的宗教归属感从来又不强，因此还是从世俗法的角度打量婚姻。

他离开之际甚至还留下动人告白：“上复丈母、大姨、二姨并姨夫、姑舅诸亲，我今日去做和尚了，不及面辞，休怪。丈人啊，你还好生看待我浑家，只怕我们取不成经时，好来还俗，照旧与你做女婿过活。”还是一番牵肠挂肚的模样。

“脱俗又还俗，停妻再娶妻”，这于猪八戒只是一句戏言，但从中可见，古代婚姻法律规制严格。这能随《西游记》这种通俗小说传播，也足见其深入人心。

责编：高恒涛游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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