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鲈鳗仁——8、结识佳人
鲈鳗仁坐在渔岙山后的一处礁石上，手里抓着钓索，双目紧盯着水面。水流缓慢地从钓索间流过，时而带着一点小浪花，涌向炮岙门仙叠岩。
海水退潮，水面平缓，是钓鱼的好时机。他从下午三点多钟钓到太阳飘西临落水面，才钓五六尾两三两重的石斑魚，刺魟鱼儿。钓到一条三斤几重的鲈鱼，却断线给跑了。气得他恨不得跳下水里，与鱼儿争斗一番才解恨。一时，烟瘾上来，幸亏口袋里带着烟丝，用纸一卷，吸上几口解馋。
昨天下午，他心血来潮，想钓鱼，尝尝钓鱼的乐趣和收获的快乐。
他从窗下放杂物的箱子里找出钓线。还好，钓线卷在一个竹筒上，只是钓钩久不钓鱼己生锈了，铅砣也没有。这是上次，应该是半年前的一次钓鱼中，被礁石卡住猛拉而断的结果。
他找来几小铅块，用个铁勺，就放在烧煤炭的灶台里炼。风箱抽拉得山响，锅里放着水。待铅融化，就把银白的铅水倒进一个作废的小子弹壳里。乘温度冰却过程中，把一小段铁丝拗弯插上去，就凝固了。铅砣形成了。
再看钓索，有些杂乱生硬，点起鸭脖子煤油灯，把一小段生硬的鱼索过一下灯口，让它烘着，立马就舒平变软了。
他猛然想起，亏自己是当过渔民的，竞然连这点常识都忘记了。钓索只能用热水烫直，千万不能过火。一烘，把尼龙的耐性和力度给破坏了。钓尾小鱼还行，遇上大鱼挣扎，就容易断线。
“鲈鳗仁啊鲈鳗仁，你真是笨蛋到家了。”他自嘲着，“算了算了，吃一堑长一智，下回就不犯这种低级错误了，怪不得刚才钓上大鱼时断线。不过，话说回来，是这条鱼，命合不该死，我当没有口福。”他如此安慰自己一番，收起钓具，手里提晃着几条鱼儿，回来了。
他觉得，今天的辛苦付出，还是有点收获的。晚上，有鲜鱼吃了，鲜鱼汤喝了。他吞下口水，仿佛一锅鲜美的鱼就在眼前。
临近家门，他看见那片水井早已不用人们等水排队；十几天前打了一场台风，把屋子都打漏了，还怕没水喝。
井边有一妇女在打水，身边站着一个小女孩。
他想，近来渔岙的女人都跑光了，谁还这般大胆不怕死活，留在这里等待鬼子糟蹋。走近一看，原来是那天听他唱戏的那个少妇。
他下意识地整了整那顶大草帽，用手抽了抽长衫的衣角，让其不显得皱巴巴的；拖着木帮拖鞋，走起路来分明也放轻了。
他在女人面前从来不加修饰，也不刻意讨好。但自己对刚才的举动，不禁觉得好笑，不自然又别扭。
妇女已打好两桶水，挑起，才走几步，踉跄几步，前重后轻，找不到平衡点。只好放下扁担，桶里水向外溢着。她的脸涨得通红，喘着粗气。
他看不过，上前说：“这位妹子，我帮你挑吧。”
“哦，原来是你。”少妇一回头瞥见他，好像找到了救兵，说，“多谢大哥帮忙！”
他把钓具和那一串鱼儿交付她，抓起扁担挑起水，就上台阶了。“要挑到那里？”
“就上坡过小巷第一间就是。”
“哦，那是我兄弟郑普的家。”
“对对。”
“他怕死，全家都搬走了。”
“为什么？”
“这个你还不知道？还不是日本鬼子来了，抢女人。”他说，“你怎么不逃走，反而在这里。”
“我不怕。”
鲈鳗仁想，既然她不怕日本鬼子，肯定有她的理由，自己也不好多问。他把水挑到她家里，倒进水缸，起身便要走。
“大哥请留步，你贵姓？”
“免贵，鄙人姓周名庆仁，大伙都叫我鲈鳗仁。”
“哦，鲈鳗仁大哥。你挑水累了吧？歇会儿再走，我给你打杯水喝。”
这时，鲈鳗仁才用正眼瞅着这个女人。她穿的浅蓝色斜裙短衫，衣料上还散布着一朵朵绿色小花儿，套件黑裙子；满头长发，舒卷盘起在脑后，用一根银簪插着；明眉晧齿，脸如三月桃花带红，有一种贵妇人的气质。在海岛渔村，并不多见。
“妹子是哪里人？”
“我是奉化的。”
“哟，奉化是个好地方。我早年去过。也到了杭州、宁波、绍兴、普陀山，跟几个朋友去玩了一圈。”他说，“那你先生呢？”
“他，”她犹豫片刻，说，“他现在给日本兵当翻译。”她看见鲈鳗人一脸的惊讶和愕然，“我们也是没办法的，只能苟且偷安。大家都恨日本鬼子！”
“我明白了，无非都是为了活命。”他说，“妹子，怎么称呼你呀？”
“我叫蒋雯慧，你叫我阿慧就好了。”
“那我就叫你慧妹。”鲈鳗仁说，“今天认识你，也是缘份。我正好钓了几条鱼，就留给你尝尝鲜，算作见面礼，我先走了。”
“不用了，你太客气了，你把鱼带回去吧。”
“这洞头港的鱼，我随便钓，想钓就有。下次，再钓条大的送给你。”
“那太好了，谢谢你！”蒋雯慧说，“那天看了你演的布袋戏，觉得很精彩。回来的时候，我还跟女儿念叨呢。”
一说起布袋戏，鲈鳗仁刚要离开的心思都消失了，脚都迈不开，站在那儿。一会儿，他才说，“你也喜欢布袋戏。”
“我家每个人都喜欢越剧，唯独我爷爷特别喜欢布袋戏。他是一个戏迷，说起戏来饭都可以不要吃，可以和你聊个三天两夜。我从小受他影响，对戏曲特别有兴趣。你如果不信，我现在就给你来几句，越剧红楼梦。”
“好好！”鲈鳗仁说。
蒋雯慧即兴唱道：“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是一朵轻云刚出岫。”
鲈鳗仁马上接着唱：“只道他,腹内草莽人轻浮，却原来,骨骼清奇非俗流。”
“娴静犹似花照水，行动好比风吹柳。”她唱。
“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他唱。
“眼前分明是外来客，心底却是旧时友。”她唱罢，小女儿乐得在一旁鼓掌了起来。
两人合唱着，尽管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唱词被他们两人颠倒了，但也十分有趣，就像歌词里一样，两人一见如故。他笑道：“慧妹，实乃性情中人啊！”
“大哥，也何不如此？”
鲈鳗仁似乎找到往日里的那种情感，遇见了知音。大声地：“太好了，今天这几条鱼就有劳你操刀了。我也不客气，我们一起吃鱼喝汤！我去家里，把那个陈年老酒带两瓶过来。今天你我喝个痛快，一醉方休！”
“你不用去拿了，我这里还有几瓶绍兴老酒，花雕女儿红。”
当晚，鲈鳗仁就在蒋雯慧家里，喝得尽兴，醉醺醺才回家。
交谈中，他发现蒋雯慧会一口流利的日语。突然异想天开地提出要向她学习日语。她拗不过他，只好送他一本日汉语翻译的小册子。他如获至宝。他想，如果今后掌握了这门外语，洞头人免不了要和日本人交涉打交道。那他，就不愁吃穿了。游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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